传人间之奇  画人性之像

——读天作的长篇小说《失去的家园》

作者：胡敬洪    邵子华

《失去的家园》很好读。

主人公苗大牛，给人家挑水打短工，因痴恋东家的女儿被斩首示众，危急之时，获匪首搭救，因而入了伙。后来遭追杀投了河，遇救不久，又被抓壮丁，战场上作了俘虏，幸而被宽大并进工厂做了工人，终因思念亲人返回故乡，又锒铛入狱，情仇迭生，最后埋了恋人和儿子，烧了妻子和奸夫，背起深爱着自己的女人离开家园。故事一波三折，险象连环，很吸引人。而且作家把苗大牛的奇遇放到一个社会大变革的时代来展开，增加了故事的厚度，也使得奇遇有了某种历史的必然。

随着主人公奇特的遭遇，一幕幕的生活场景向我们展现：男女偷情，亲人被杀，警匪相通，妯娌争斗，打家劫舍，两军对阵，政权更替，义务劳动……每一情景都描写得活灵活现，或者杀气逼人，或者情意缠绵，无不荡气回肠，摄人心魄。我们许多人的一生都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奇遇，不可能完全置身于那青红皂白善恶情仇的丰富而复杂的生活之中，但作家给我们描写出来了，让我们经历了。因此，我们便感受到了什么，看清楚了什么。这感受到的和看清了的便是人间和历史的真象，以及超越了真象的一种价值。这个过程，使我们得以摆脱了跟现实生活“同步”和个人经验狭窄的局限，从平视到达俯瞰，从直觉到达观照，从参与到达超越。这就是优秀文学作品所传递给我们的福音。

作家着意的还不在于生活场面的展现，其用心是种种复杂人性的刻画和剖析。不少人物过目不忘，有的人物心灵的开掘达到相当的深度。赵婶的刁钻贪婪，大白鹅的少年老辣，丑鬼老大复仇的凶残，小雨和圆圆脸的纯情和不幸，白羊的势利和阴险等等，就是在当代文学人物的画廊中，也是鲜明而绝少雷同的。应该说，作家注意到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在刻画其性格的主要方面的时候，没有忽略其次要的方面，甚至，也注意到了人物各种不同性格的“合理性”，不同程度地展示了性格发展的轨迹和变化的逻辑。因而，人物的复杂性和真实性、生动性和深刻性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至此，我们可以有理由来佩服天作的艺术创造的才能了。一是叙述故事的能力。他反复运用巧合的手法，自然而不显做作，奇特而又合情理，这就见出创造性。有了故事，小说才好读，人物才有活动的舞台。二是描写生活的能力。小说中反映的生活是复杂多样的，可以肯定地说，其中大多数生活作家并没有亲身的感受。反映在小说中何以就那么真实，那么生动了呢？！这就是作家体悟生活、表现生活的艺术才华！三是对复杂人性的辨析穿透的能力。官民兵匪，情女恶男，全都从字里行间爬将出来，一丝不挂，昭然快然。

读《失去的家园》不能不遗憾地感到，故事的精彩削弱了人物心灵的痛苦，或者说是事件的密集占去了这种痛苦生长的空间。作家的人格力量和左右人物命运的“主宰”没有展开充分的搏斗和较量。这种搏斗和较量不在于胜败，而在于是否充分展开。苗大牛二十岁左右，患有夜游症，又屡遭劫难，这些都为把他心灵的沉溺和泅渡写得更好一些置备了条件。他九死一生，回到故乡，后来又含恨离去。他失去的不仅仅是空间存在的家园，更是作为时间存在的精神家园，是感情的慰藉和依托。他对人性彻底地失望了——但还背着圆圆脸，他头顶的漆黑的夜空还闪烁着一颗寒星。作家意识到了一点，也表现了这一点，但是还不够。

诚然，天作还不是如日中天的大作家，但是，我们读过他的许多优秀中短篇，认为他蓄势已满，正在喷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