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统文化中学习做人的较高境界

朱家雄

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他的名著《人间词话》里谈文学：“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他还提出了治学的三个不同境界，第一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第二境“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第三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墨西哥大诗人帕斯在写作中也体会到了境界的不同，他说：“真正的诗人是无我的。”这是大师的境界。

治学、写作有境界，做人处世也同样如此。

庄子在《逍遥游》中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以雷锋的品格可算是“至人无己”了吧。庄子说的实际是人的境界问题。他认为能忘却自己和一切外物的人的境界是最高的；不为功利所累者居其次；不苦索名位者再其次。在今天的生活中，我们说一个人有境界，那是说他的品德、思想上有一定高度，为人处世上有一定修养。有境界的人，在生活经验上都有相当积累，在茫茫人海中奔走，在如烟世事里穿行，历千山、涉万水，可谓是什么样的人和事都领教了。他对这个世界有了全面而具体的把握，而后他才能超越尘俗、提升心性，以一种高姿态来俯瞰、观察万物，这样的人境界上才能居高位。

在老子的哲学中，“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圣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事顺应自然、不背离本性，这实际上表明了老子的明智与练达。老子认为高境界的圣人是任凭万物发展而不强为主宰，生养万物而不据为己有，推动了万物发展而不自恃，功成名就而不居功自傲。在这字里行间，我们看到了老子的智慧与通达，他心胸宽阔，淡泊名利，他谦逊礼让、美德一身。

弗洛依德的学说提出了“本我”“自我”“超我”三个概念。“本我”奉行唯乐原则，凭着天生的本能，按照最原始的、与生俱来的欲望行事；“自我”奉行唯实原则，是“现实化了的本能”，以理性行事；“超我”是道德化了的自我，他努力达到的是完美而不是实际或快乐，是理想层面的人格。弗洛依德认为人有这么三种人格层次，且三者经常并存于一个人身上，在这种内在人格的相互斗争中，人因此显得极为复杂。这实际上是三种做人的境界。

在日常生活里，我们不难见到许多浅薄者和浅薄现象：趾高气扬、夜郎自大；哗众取宠、做事张扬；好为人师、喋喋不休；没有自知之明、言行失度；以自我为中心，不顾念他人……几乎所有人性的丑陋之处，都可列入其中。儒家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治理国事也要从修身、提高自身境界做起。

有境界的人，能如孔子般始终保持着谦和平易，从不自夸；有境界的人，脚踏实地，人未言而事已毕；有境界的人，善于启迪他人，却不以师自居；有境界的人，言行有度、分寸得当；有境界的人，不逐虚名浮利，即使入世求索上进，也一路留意，从不践踏别人，从不掠美，不把别人当梯子使。他只专心一意，凭着自己的实干与汗水来浇灌果园。有境界的人，能像范仲淹，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能像苏东坡一样旷达，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有境界的人，出得世，也入得世；他可以心游万仞、精骛八极，更可以在凡尘间应裕自如。他既可以迎来送往，胜友如云，高朋满座，更可以一人一盏，孤灯残夜自守。他既可以入世如岳飞，壮怀激烈，八千里路云和月，也可以躬耕垄亩如陶渊明、南阳诸葛，信奉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高境界的人，如古典的芳香，其气奇高；如青峰入云，须仰视才见。

有境界的人，也是有个性的人。他不唯唯诺诺、随波逐流，也不自以为是，唯我独尊；他有自己的主张，并能在最适宜的时候端上桌面，他有自己的原则，并能在关键的时候坚定地展现出旗帜。有境界的人知道沉默是金，面对无礼，沉默是有力的回击，沉默是能量在积聚，它的后面是爆发。有境界的人，小事糊涂，大事清楚，无谓琐事一笑置之，但若事关重大，则其气凛然，必据理力争。

往往是那些风雨兼程来到我们眼前的人，往往是那些从苦难中破土而出的人。他可以像智利诗人聂鲁达一样说；我曾历尽沧桑。他被冰雪封埋过、被大火焚烧过，可他始终保持着天然的高洁、善良与美，始终保持着艾青《鱼化石》一样的情怀。历尽沧海桑田，饱看人间世态，因此对世界，对生活，对自己认识得更深刻、把握得更准确，故境界奇高，其人似仙。

本文刊于《农村青年》杂志（现名《中国农村青年》）1996年第8期。发表时文章标题为《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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