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之爱情危机
初识干戈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小说中最能体现她那种命运飘零感的小说。这是一个老掉牙的关于"调情"的故事,是张爱玲最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之一。 故事发生在香港,上海来的白小姐白流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身无分文,在亲戚间备受冷嘲热讽,看尽世态炎凉。偶然认识了多金潇洒的单身汉范柳原,便拿自己的爱情当做赌注,远赴香江,博取范柳原的爱情,要争取一个合法的婚姻地位。
小说费尽心机说描写的的重点是范柳原与白流苏的调情表演。这是通俗小说惯用的套路,可是在这故事的后面却吟唱着作者对女人可悲命运的慨叹,慨叹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女人是如何为了活着而逢场作戏的悲哀和飘零的苦痛。
大文豪傅雷对这部小说不大满意,说小说是华彩胜过了骨干,他认为:“一个破落户的一个离婚女儿,被穷酸兄嫂的冷嘲热讽撵出母,跟一个饱经世故,狡猾精刮的老留学生谈恋爱。正要陷在泥沼里时,一件突然震动世界的变故把她救了出来,得到一个平凡的归宿--整篇故事可以用这一两行包括。因为是传奇,没有悲剧的严肃、崇高,和宿命性;光暗的对照也不强烈。因为是传奇,情欲没有惊心动魄的表现。几乎占到二分之一篇幅的调情,尽是些玩世不恭的享乐主义者的精神游戏;尽管那么机巧,文雅,风趣,终究是精练到近乎病态的社会的产物。好似六朝的骈体,虽然珠光气,内里却空空洞洞,既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
依我看小说的立意其实是对女人不可把握的命运的一曲挽歌。白流苏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在那样暧昧的时代和同样暧昧的旧上海,离婚恐怕还是要受道德谴责的。白公馆无疑是守旧的,他们“用的是老钟。他们的十点钟是人的十一点。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白公馆有这么一点像神仙的洞府:这里悠悠忽忽过了一天,世上已经过了一千年。可是这里过了一千年,也同一天差不多。”离了婚的白流苏,少不了受人的指戳。一应钱财盘剥净尽之后,她在家里的存在无疑成了拖累和多余。她的出路,除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以外,再无其他的路可走。可是范柳原这个男人的怀抱也是冷酷的、无情的,“我犯不着花了钱娶一个对我毫无感情的人来管束我”。范柳原看上流苏,内心有着丑恶的欲望,就是为了求欢,流苏明明知道这场游戏的罪恶,可偏偏要逢场作戏,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求生,这是那个年代女性的悲哀,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不了,非得过寄生虫的生活, 非得把心灵毁坏了,才可以有一碗饭吃。白流苏的自觉自愿,高高兴兴调情和被调情的背后,是女人生存的苦痛和无奈。虽然她有自尊、有挣扎、可是无论她如何不屈不挠都逃不脱命运之手的摆布,她违心地屈从了命运的安排,这就是无事的悲剧。
小说的心里描写堪称一绝:“今天的事,她不是有意的,但是无论如何,她给了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以为她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么?早哩!她微笑着。宝络心里一定也在骂她,同时也对她刮目相看,肃然起敬。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一点贱。
范柳原真心喜欢她么?那倒也不见得。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不相信。她看得出他是对女人说惯了谎的。她不能不当心——她是个六亲无靠的人。她只有她自己了。”这一段心里描写,把流苏的心思非常清晰地透漏出来。她明明知道前面是一个大坑,可是她没有办法,为了自己她非得跳下去。她那可怜的自尊是斗不过生存危机的。
作品的结尾张力是明显的,流苏在经过千辛万苦的自我拯救和搏杀之后,终于不再飘零,她知足了,满意了。
然而,作品的不凡之处在于,写出了这种不再飘零只是暂时的。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的不再飘零,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婚姻,可是这只是一场丝毫没有爱情的婚姻,是靠不住的,是经不起风浪的,战争结束就意味着婚姻的结束,就意味着飘零的开始。她开始第一场婚姻的时候,就以为自己可以不再飘零,可是那场没有爱情的包办的婚姻的夭折却没有给她麻木的心灵留下丝毫警醒,她不知道爱情才是不再飘零的保证,于是她又重蹈覆辙地开始了第二场没有爱情的婚姻。她的悲哀不再命运里在她的心里。
白流苏非常得意自己逃出了狼窝,可是前面等待她的是虎口,而这却是她看不到的更大的悲哀。一个女人没有自尊无论怎样拼杀都逃不脱命运的手掌,这件事张爱玲告诉我们的。 |